【宁羞/水蓝】骨折(下)

-非典型警匪AU7k+预警,我终于写完了

-一句话多萝,连名字都没提

-翻译器韩语重出江湖

-电竞n禁,我先试一下,应该没什么可以河蟹的点,但LOFTER最近没少搞奇怪操作



发(上)的时候居然是去年十一月份

(中-1)

(中-2)

(中-3)






“还好有我,和我自己跳舞。不必羞涩,停电后的老鼠。

所有纠葛,扔给身后的主。你会走吗,赐我再次啼哭。”



————————————————————




十四
  


  “是我给姜承録打电话还是你自己打?”
  “关他什么事。”高振宁在屋里挑了把椅子坐下了,端枪对准他前额的男人向前走了两步,把手臂降到合适的高度。
  “这是苏州那次剩的边角料吧?”老头抬手一指桌子最右边一块口香糖样子的东西。
  “昆山那次的。”
  “两年前了。”男人笑笑,“放这么长的线,真以为我相信是你一个人的功绩?”说着挥挥手,屋角的一人立刻走上来接过他手里的手机,递到高振宁面前。姜承録的联系人页面亮着,高振宁抬眼看看,“嗤”地笑一声。额前的枪口往前戳了两寸,顶着他向后仰了仰,但老头摇了摇头。
  手机被拿开了,转而送到喻文波鼻子底下。喻文波看着手机几秒,一手接过去,另一手很响亮地扣上打火机。

  “让他过来。”老头说,“现在。”
  
  



十五
  


  夏天的雨永远飘不尽。

  姜承録沿街走了几步,想一想还是把卫衣的兜帽戴上了,雨丝顺着风扑进他颈窝,压住他的睫毛和眼睑,让他看不清过往的人。
  他双手都插在兜里,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图钉大小的窃听器——它已经履行过自己的职责,如今安静地躺着,也许下一个十字路口就会被扔进分类垃圾桶里。喻文波当初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他很少有异议,对所有事物都恰到好处的热忱又冷漠,他们交给他的事他都兴冲冲去办,然而除此之外只缩在自己的房间里把枪拆了又装,把弹夹排列成各个形状。
  也就十几岁,本来该在大学宿舍里打打游戏,谈恋爱,分手,心思转不出三里地。姜承録想过如果那天喻文波确实在国外,可能睡眼惺忪接到跨越几个时区的电话,一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然后回国,参加葬礼,再回去继续读书,如果他有哪位亲戚能继续支付可观的学费,但更大的可能是随便找份工作,每晚想着他老爹被拿去补交税款的家当入睡,变成一个脾气暴躁的普通人。
  他还记得亲手把窃听器别在喻文波袖口上,戴着耳机连那一端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看着男孩的眼睛一天天烧得亮起来,任务交接时开始讲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兴奋地啰嗦,说了几句又犹豫,不知道他是否已经不胜其烦——危险却让人不愿干涉的发展。他也记得他对喻文波说“把它拆了吧,没有用了”时男孩恍神的样子,他不得不又说了一遍,窃听器才被放进他手心里。
  两条路看起来都不怎么漂亮。不过姜承録很清楚其实还有另外一条,那就是他和高振宁没有要富商的命,而喻文波的人生里大概连一个小的转折点都不会出现。
  他经过一个垃圾桶,拿着窃听器面对可回收和不可回收犹豫,最后还是丢进不可回收里,继续顺着通往总部的路走,沉默而缓慢,偶尔看看手机锁屏界面显示的时间。


  
  “喂哥。”
  “喂。”
  “你来趟总部。”
  电话开着免提,对面一阵短暂的沉默。
  “지금(现在)?”
  “네, 바로 지금입니다(对,就是现在).”
  这个突然的回答让房间内的空气固化了一瞬,高振宁抬头看向办公桌后不知何时起掌握了韩语的老头,男人好像也刚刚反应过来,面具一样的五官上浮起短暂的怒意,而后很快转为一个自嘲的笑容。
  “让他接电话。”姜承録换回中文告诉直勾勾盯着屏幕的喻文波,男孩转而用目光征询意见,老头伸出手让他把手机递给自己。
  “我报警了。”
  “什么?”老头把手机放在桌上,一手捏着鼻梁,笑。
  “我报警了,可能还有十五分钟,你可以跑,然后这里的罪证至少一半会到他们手里。”
  “你是觉得我这么多年没遇见过叛徒?这地底下每个房间都埋了c4,我大不了一条线全炸了,警察能找到个屁。”
  “你是埋了,但你昨天搜高振宁留的炸药和引雷,太怕漏下东西,连自己埋的也一起挖出来了。”
  高振宁感到顶着自己额头的枪口移动了一下,蹭到右边眉毛。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在看老头,看他的目光冰锥一样垂挂下去仿佛要刺穿屏幕,交扣的手指分开,一边压着另一边,压出锁齿般的“咔哒”声。高振宁一直知道“父亲”在变老,但从未想过会如此快而仓促:他这样坐着,嘴角的纹路已经下垂,衣领上有一块小油渍,像养老院的住客。

  长久的、几乎静止的沉默后,电话里姜承録笑了,高振宁右眉处的枪口向左边颤了颤。
  “你不是让我过来吗,我到了,开门吧。”
  
  


  姜承録进门的时候还戴着卫衣帽子,看起来有点滑稽。
  老头似乎松了口气——高振宁知道他在想什么,门外那几个忠心耿耿的傻瓜还对办公室里上演的剧情一无所知,而既然他们放他通行了,就说明他身上应当没有武器。


  “你想要什么?”


  姜承録想要什么,高振宁觉得自己正在渐渐远离答案,或者从来没有接近过。他不知道自己的种种计划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暴露在这个人的观察下,也不知道他如何以俯角对故事发展的进程了如指掌,但自从今天走进办公室看见喻文波,好像已经没多少事情能让他感到惊讶了。老头呢,真的像个上了年纪的父亲,对孩子之间的关系缺少分析能力,居然拿着手机要他打给姜承録,以为他们共同谋划了这场低燃点的闹剧。
   “이것들을 다 망쳐 버리면 너에게 무슨 좋은 점이 있느냐(把这些都毁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한국말 잘 하시네요.한국어 잊을 것 같아요. 덕분에.(您的韩语说得很不错啊。我都快忘掉韩语了,托您的福。)”
  “내가 지금 그를 죽였으니, 너는 나를 경찰으로부터 도망쳐 버리도록 보호해라.그리고 나는 퇴진을 선포하고 이 산업들은 모두 너의 것이다(你们觉得我害了你们,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给你铺了多好的路。我办公桌底下有地道,现在我杀了高振宁,你保护我从警察手里逃出去,然后我对外宣布退位,这些就都是你的了,你不想看见我,我以后绝对不会在你面前出现,怎么样?).”
  姜承録没有回答,老头对举枪抵住高振宁前额的男人使个眼色,高振宁仍然难以适应两人的韩语对话,正耿耿于怀地想起当年他赶着自己去跟首尔街头的姜承録“交流”,突然看见这个眼神,心下叫一声不好。
  枪响了,剧痛由高振宁左肩放射开来,砸得他头晕目眩。对他开枪的那人已经倒下去,他在因疼痛而模糊的视线里看见姜承録手里的枪,枪管短而精致,准镜只剩一小半,如果姜承録松开那只漂亮的手,枪柄上应当还有一个“喻”字。
  现在它正指向老头的眉心,而枪原本的主人也终于扔下了满不在乎的神色,露出今天第一个仓皇的表情。姜承録侧头扫一眼喻文波,后者低下头去。
  “监控录像。”他收回目光,向前走了两步。
  “录像不在我这里。”老头笑的时候上齿快要碰到下嘴唇,“你杀了我,会有人把它直接送到警局去。”
  姜承録没有再说话。
  他扣动了扳机,看着老头倒在椅背上,像被人拽着头发往后拖过去,红色缓慢地由前额蜿蜒至鼻梁和下颚。然后他绕到办公桌后,打开左手边的第一个抽屉,再打开第二个和第三个,终于把黑色硬盘拿出来拈在手里。
  “他也是这么跟你说的?”
  他看喻文波。男孩沉默着,突然扑上来抢枪,被姜承録一脚踹在小腹上,仰躺在墙角。警笛已经四下里响起来,男人对着硬盘开了一枪,再弯下腰把这支只能装下三发子弹的枪物归原主,眼里没有情绪的痕迹。
  一个月前,喻文波和王柳羿过于密切的关系让姜承錄疑心起窃听内容的真实性。他背着喻文波安装了另一个窃听器却只得到两份相同的解码报告,原本也嘲笑自己太多疑,然而一个月后,这所谓的多此一举却让他成为了整个故事的特别观众。对警察的感情让喻文波被利用,也让悲情的牺牲成为滑稽的作茧自缚,正如姜承録的愧疚和愤怒两相抵散,因的头噬咬了果的尾,成为无解的循环。
  “把你手机上的窃听器拆了吧。”他说,没有理会男孩惊诧困惑的目光,转身向高振宁坐着的椅子走过去。

  这次是真的没有用了。

  


十六


  
  高振宁抬手抹一把左肩,掌根沾上很大一片红,他想了想,在衣角上蹭蹭手。姜承録从阴影下走出来,靠近几米,保持安全距离。
  高振宁觉得这时候应该问些问题,也确实有很多问题翻涌在他喉头,但可能是越来越大的警笛声扰乱了他的思绪,也可能只是肩膀太疼了,他什么都没问。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好像刚刚打了个盹被叫醒,说:“然后呢?”
  姜承録没有作声。他自顾自地转过头,看见红木长桌上的一把小刀,削水果用的,是他来到这个地方时随身带着的、不怎么有威慑力的防身武器。原来老头一直留着。他拿起刀,反手握着对着高振宁的左胸比划一下,又把刀尖转回去,做了一个削苹果的动作,感到陌生。很难说老头真的为他们做过什么由衷的事,但这么些年了,他们在这老鸟的翅膀底下至少活得不错。
  可惜以他们处世的方式,用刀杀人是比用刀给这人削一个苹果容易得多的表达。
  办公室外的走廊里已经传来枪声和喊叫声,再抬头去看高振宁的时候,姜承録也有些拿不准。
  


  “先跑出去再说吧。”
  
  



十七
  


  市里最大的犯罪集团突然被清剿,从存货到成员损失惨重,不说同行里人人惶惑,连捡了大便宜的刑警队也不很清楚原委。关于所谓“老巢”的举报电话和信息他们过去也接过不少,往往大队人马赶往后便发现地址有误,或是早已人去楼空。这次却不同,激烈的交火让他们损失了九名警员,但进入建筑后搜到的东西也足以捉拿一票因“证据不足”而长期逍遥法外的无赖——如果进展顺利,这块小地界大概要平静一段时间了。
  小楼地上的部分被清空,交火结束已有几个星期,警队依旧在接二连三地派遣搜查小队前往,希望能从这片废墟中榨出更多惊喜。
  


  “这里之前已经搜过一轮了,应该没有什么危险物品遗留,但大家还是小心一点。”宋义进带着队伍深入这幢迷宫一样的房屋,右手按在后腰处的枪柄上。
  王柳羿颇为机械地迈动双脚跟在队尾,环顾四下里,他几乎能构想出这建筑曾经的样子——众人行色匆匆,耳后夹着烟,穿行在各个回廊和房间里,纷杂的脚步,橡木地板上交叠的影子。有时候他会感到这些人和警局并非真正对立,而是它的某种映射面,两架巨大的器械,都以自己行当里的规矩维持着相应的秩序。
  他不能构想的是喻文波也是这器械中的一个齿轮。
  队伍行进到地下二层,狭长的走廊在众人眼前铺开。走廊内房间的门已经在早先的几次交火中被毁个大半,沿着走廊深入,两侧小隔间复制粘贴一般的布置尽收眼底:行军床,一平米的小茶几,书桌,两把椅子,一个似乎容量可观的储物柜。这是鹰巢的中心,雏鸟生长、得到飞羽并相互撕扯的地方,——王柳羿也了然。他此刻已经把扶着枪的手放下来,五指转而摸索墙壁,随着步子缓慢向前移动。这行径倘若被警队里的哪位前辈目睹,必然又是一连串的训斥和冷嘲热讽,但如今想到这些,他也已经没有了当初血液冲上脑颅的愤怒。
  墙面,门——一段空缺——紧接着又是冰冷的墙面。然后王柳羿停下了,他摸到一扇尚在苟延残喘的门,金属的表面上布满弹痕,弹痕中间模模糊糊刻着一个字。他很小心地把手指移过去,一笔一划确认:“喻”。
  警员的大脑空白了几秒。往前看,队伍已经走出两三米,没人注意到他的脱节。他有些恨自己的不争气,但同样没有办法抵御这份贪婪的好奇心:这是喻文波过往生活的地方,甚至长大的地方。即便已经被棱角划伤,他仍试图明白是什么铸造了这尊漂亮刚硬的雕像。他侧着身从被破坏的半扇门边闪了进去。
  
  陷入熟悉的双臂间时王柳羿几乎是惊恐的。他慌不择路地在喻文波制造出的桎梏中挣扎着,喻文波一手圈牢他腰腹,埋了头狠狠吻他的颈侧和耳后,滚烫的吐息灼烧着他的皮肤。他的每一个动作对于王柳羿都不亚于一次重击,理智迅速举手投降,这些天来翻涌在他脑海里的怨愤和痛苦终于喷涌而出,眼眶发烫,他很憎恶地合上眼。
  “蓝哥,”喻文波扳过王柳羿的脸,被他拼命扭头躲开了,少年的嘴唇撞在王柳羿侧颊上,“我知道你会进来的,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你他妈…你他妈别碰我。”王柳羿的手抖得厉害,往腰间摸枪,试了几次也未得成效。“还蓝哥,你敢叫我名字吗喻文波。”
  “小王?”屋内异常的响动让队员发觉了王柳羿的消失。
  喻文波急躁地把他向后一推,王柳羿的后腰撞到桌沿,枪从枪套里滑出来落在桌底。他反手在桌面上摸到一个弹夹,发力砸在喻文波额角上,血由少年的额前的黑发下涌出。眩晕让喻文波的身子前倾了一下,他顺势更努力地缩短了自己与王柳羿之间的距离,后者半仰着头,惊恐地感到这场景的熟悉之处,反抗的动作渐渐弱下去。
  王柳羿。少年持恒着自己紊乱的呼吸。王柳羿,我他妈对不起你。
  王柳羿!宋义进染上焦虑的声音逐渐迫近,随之而来的还有队员们纷乱的脚步声。
  王柳羿彻底止住了挣扎。他睁开眼,两道泪裁剪过苍白的脸,渐渐感觉不到冰凉的四肢。他的视线投向比往常更远的地方,越过墙面和整幢楼,看向没有任何遮蔽物的空无,看到许多令他追悔莫及的决定。自始至终支撑他、告诉他“你很优秀,是个合格警察”的人,最终利用他的身为警察的疏忽达到了目的,——像一个黑色幽默。现在他回来了,他们离得好近,如果他能摸到枪……
  小队队长举着枪出现在屋门口的前一秒,喻文波从已经没有玻璃遮挡的窗口跳了出去,消失在地下建筑迷宫般的走廊里。
  警队队员看到的只有屋内的狼藉和王柳羿警服上的血迹,宋义进放下枪,上前一步想要询问,王柳羿撑着身子,慢慢倚住桌腿坐下去,反倒先开口了。
  他用很淡的目光挨个扫过屋内的每一个人,拽了拽自己被染红的衣领,说没事,不是我的血。
 

 
  王柳羿是整个上海最后一个见到喻文波的人。他蒸发一般消融在夏天的雨里了,高振宁和姜承録离开上海后那些试图寻找他踪迹的余党最终都以失败收场,转而在小夜总会里兴致勃勃讲述自己编撰的故事:一些故事里他去了别的城市,成为老头那样的人物,坐拥财富和权力,酝酿着复仇,想要像姜承録杀死老头一样杀死姜承録;另一些里他带着老头秘密留给他的财产改名换姓,住在郊区的宅子里,只想过安静且慵惰的日子。——他们甚至不知道当初老头死去的真正情形,却乐于将此作为赊酒的谈资。
  罪恶是城市的伴生物,只有早与迟,没有意外。有人凭借着它往山顶爬,也就有人摔落下去,尸骨成为基石。十九岁的男孩是烟雾里面目模糊的牺牲品,做了许多错误的选择却不知道自己面前只有错误选项,疼痛的教训镌刻在他血肉里,但人们最终只记住他的名字。
  
  




十八
  


  一年后,首尔。
      
  婚礼主持人尖细的嗓音刺破墙壁穿过来,姜承録面对镜子整理领结,高振宁站在他身后从镜子里瞥他,比他高一截,遮挡去不少光。
  今天是最后一步,姜承録作为愿意迎娶这位富豪声名狼藉的女儿的贤婿,将立刻获得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权。微不足道的基数,但足以让他们去开始一些新的谋划。
  “激动不,准新郎了。”
  姜承録没答话,抬起手臂最后扫一眼袖扣,沉默地驱杀着可能存在的瑕疵。高振宁又欲开口时突感词穷,不知是被哪个缺德小鬼捏了舌头,索性顺势延续屋内的寂静,没同以往一样死缠烂打。面前的人像立于灯光下的石雕,直的颈背,端平的肩,视线永远平举,眼里少有神色;像一段简洁漂亮的文本,把名词很利落地排列出来,通篇的激扬之辞,只见叙述,没有注解。过往的很多次他也是这样无言地望他,望着望着便生出交杂的恨意来,姜承録是危险的东西,偏偏他们举着枪朝向彼此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了,趟过河,被血水盲过眼睛,如今好像腰间没有了枪口的触感,反而感到空白。
  外头开场词读到一半,姜承録已然准备就绪,示意高振宁跟他一起站在门口等待,高挑身材的男人两步靠过去,想了想又咧开嘴笑:这不马上刷新我人生记录了吗。
  姜承録不侧头地问什么记录,高振宁说,第一次不带枪跟你走同一条路。
  男人不吃这一套,干脆伸一只手去掏高振宁外套内兜里的东西,摸出来却是把小口径的女枪,枪套剩下半边勉强挂在枪壳上,枪柄上刻的一个“喻”已经模糊得像几道没章法的划痕。
  他抬头看高振宁,后者有些尴尬地笑。
  “这哪是枪,顶多算个纪念品。”
  但姜承録只是看。他站着,沉默着,感到自己已经被浪涛一样的空气夹裹而去,每一个刹那里捏碎指骨按捺住的情绪卷土重来,岁月积累之下巨大的反噬威力让他眼前发黑。过去这些年,无论是冷淡还是笑容,他实在很少由衷。高振宁就像一把枪,是利器,是理想的共事者,但后坐力也会让他十指发麻,他想说的话酝酿许久后已经成为不可说,更有诸多禁区难以接近。
  高振宁也看姜承録,他们在对方的瞳孔里找到自己,惊讶于这些年来的疏忽:无数次目光相接的揣摩间,他们从未剥下外壳认真地注视过彼此,也许是不敢。他们的相似并不仅仅在于双手上是否沾着同个人的血迹,通感不止因喻文波而交汇——但他们也已经不约而同地逃避了这样久。高振宁向前跨了半步,姜承録返过神,习惯性地想要后退相同的距离,但高振宁伸出手拦住了他的后路,另一只手按进他后脑的黑发间。
  又一个他料不到的解法,——闭上眼时姜承録几乎有些钦佩。
  他们在满席宾客的掌声里接吻,主持人说有请新郎上台,高振宁发着狠好像要掐断姜承録的呼吸,姜承録以控制的姿态把双手覆在高振宁的颈椎处,纠缠中齿锋划破舌尖,铁锈味很适时地在两人口腔里炸开,他也头一次允许自己完全放空大脑。
  他们看起来大概真的很傻,过着被策划的日子,终于挣扎着杀掉了策划者,又反过身经营相同的事务。但有些路一旦走上去了,如若不想在他人的注视和追赶中迅速成为焰烬,就必须一直不遗余力地燃烧,有时火焰波及了生命中其他未及开垦的荒原,也只能眼看着它们覆灭,直到眼前除去这路再没有什么别的景物。
  于是继续沿路走着。
  墙那边主持人的声音已有些焦虑的意思,高振宁拉开门,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姜承錄的戒指盒硌着他掌心,叫他突然产生一股强烈的欲望,想要把它从房间那头开着的窗口扔下十五层楼——这也就像十几岁的、叫嚣着逃训的高振宁口中不存在的女孩一样,是个漂亮的念想。他活了这二十几年,日子接日子的,都靠着一个又一个的念想撑过来,以后会怎样,还有几年可活,这些都未可知。他杀了不少人,不准备信教,也不奢望上天堂,作为众多x里唯一的已知量,可能姜承録就是他犹豫间少开的那几枪换来的福报。
  
  


  
十九
  
  一年后,上海。
  
  回家的路上王柳羿又看见了那只流浪猫。
  似乎是几周前突然出现的,杏黄眼睛,很常见的三花毛,吃过他几次东西后变得黏人,从花坛一直蹭着他裤角跟到单元门。王柳羿在左边裤兜里摸索着楼道钥匙,硌在右边大腿上的触感却提醒他检讨自己的心不在焉,他叹了口气,干脆蹲下来,手从猫脊背上一溜蹭过去。猫叫了两声,扭着脖子看别处,有一搭没一搭地躲他的手。他想把猫抱起来,但它逃开了,直跑到另一双脚边才停下。王柳羿怔一怔,看着穿白T恤的青年伸手揽起皮毛光滑的生物。
  “怎么逮空就往外跑呢。”青年瘦条条的,脸上挂着逗弄宠物时的佯怒神情,带一点懊恼。他身旁站着另一个人,看上去与他年纪相仿,细长的眼尾让王柳羿无端地想起狐狸。
  那人的视线有些游离,好像隔着青年的肩膀打在猫身上,又好像紧咬着青年后颈。
  “这是…你家的猫?”
  青年闻言抬起头,目光探寻地扫一扫王柳羿。“哎,是。我也不太会养,感觉它只想离我远点。”
  王柳羿往前走了两步,想把别人怀里的猫看得更清楚些——他一直以为它是无主的,没有对它柔顺的皮毛和闲适的姿态起疑。猫的一只后爪蹬在青年小臂上,大概是有些疼,青年把怀里的猫往上颠了颠。
  猫不乐意,挣扎起来。青年忙去抚它后颈,但猫扭动几下,跳进了王柳羿臂弯里,前爪把他上衣领口拉得变形。
  青年手忙脚乱地道歉,王柳羿恍着神没听进去,风迎面灌来时是冷,但猫紧贴着他的体温是热,好像世间所有的冷和热都夹裹着他,他低头看猫,感到已经退化的泪腺在重新生长。
  “挺好的,”把猫递还回去的时候王柳羿这样说,“不怕生。”
  
  天是晴的,潮湿的梅季在南国的土地上巡视过一轮,终于再也没有雨可以下。
  
  夏天快要结束了。
  
  


-FIN-




后记

1.开头歌词截取自鬼卞《平安喜乐》,惯例安利一下

2.这个故事从去年十月份开始构思,到现在终于完成也已经有将近五个月了,不能说完成得多么好,但至少没有对不起自己最开始的念想。鉴于创作期间发生的很多让我心情起伏的事情,我试着在架空世界观里融入了一些对现实的映射,这也让剧情变得有些复杂,希望大家真的有好好看。

3.可能会有一些小番外,讲主线里没机会讲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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